暮江吟

大地上的异乡者。

【秉烛岁除·烛影花阴/7:00】幻星

上一棒@丝儿 

下一棒@苏木卿 


文/江秋


他郁闷透了。

青年毕业之后就在这所城市定居,他用诗歌填满闲暇的时间,希望自己能记下一些美丽的东西。每到周末晚上,他就会去郊区的河岸边坐下,落在河水里的星星和灯光碎成多少颗,他就对着河水自言自语了多少话。

青年不是没有伙伴,但比起和别人说自己的创作灵感,他更喜欢对河流说。河水会带走这一夜,就像曙光会带走星星一样。青年总是独自走来,带着脚底的尘土,背包里乱糟糟的稿纸,像是蓝紫色的鸢尾兰开放那样瑰丽的想象。他会在自己的故事里编入一些愿望,诸如庄稼的生长,或者远行人的乡思,还有星星盼望着的永恒。


除夕夜,郊区的河岸不再如同往日那般安静,所以青年的故事暂且被搁下。青年漫步在河边,看游人纷纷把河灯送入水中,祈福许愿,又带着专属于节庆的神采离去。在这样的节日里,独行显得有些寂寞,星星也在焰火的包围中敛了光彩,青年在一番摩肩接踵之后悻悻然找了处相对僻静的地方,望着那一片灯流向远处——他没有什么愿望要寄托的,或者说,他知道那难以实现,也没有必要做这种仪式给自己看。正因如此,他郁闷透了,幻想自己是星星上的来客。

他下到河滩,掬起一捧水,河水的清冷让他从烟花绽放的声音里回过神来,这时他发现有一盏灯逆流漂到自己脚边。

那盏花灯在青年脚边徐徐旋转着,他疑惑地探身去碰,河面上波光一闪,随即耳边出现一个声音。那声音分明在说:

“为什么今天不许愿了?”


青年环视四周,确认四下无人之后才舒了半口气。还未等他缓过神来,那盏灯忽然从河面上浮起,悬停在半空,最后撞进青年怀里。

灯停在青年怀里的同时,一个青衫男子坐定在青年身边,准确来说,是他忽然出现在那里,又好像是一直坐在那里。那男子面有歉色,自称是河中传愿的精怪,名叫三变。

照理来说,青年这时候应该远离这个突然出现在河滩上、又自称是什么精怪的人。出乎意料的是,青年怔了几秒钟,随后示意那自称三变的继续说下去。对方显然也没有料到这种反应,有些慌乱地拨了拨耳后的长发,随后补上一句:“你若是惯于知道别人的全名,那就叫我柳三变吧。这河边植了许多柳树,恰巧柳字也是姓氏之一。”

河精顿了顿,继续说,他知道青年常常在河边讲些故事,故事中透露着人间的愿望;但他并不能帮助人实现愿望,自己的作用只是聆听,然后把这愿望返还给河流,以维持它的生命。青年并不理解,为什么河流需要用人间的不完满来维持自身,河精也说不出个所以然,许是因为生来如此。

最后,河精问,为什么青年今天不许愿了,除夕夜里难道没有愿望吗?

青年答,并不是没有,只是没必要说,而且他并不是很期待心愿实现。平日那些话中的心愿,很多来自他的感知,自己并非当事人。河精若有所思地顺了顺头发,然后说,看来你的职责和我很像,不也是从不完满的心愿里获得生命吗。

这话不假,而且很准确。但青年并不是什么精怪,也不住在河里,更不会隐形和显形。

所以,他郁闷透了。


青年醒来时已经是深夜,他被一群晚归的游人喊醒,稀里糊涂地回了家。他若有若无地记得,好像有个相貌和声音都很特别的人,和他坐在一起谈天说地。

数日之后,一篇署名为秦少游的文章在各平台转载。名叫秦观的青年把关于除夕夜仅存的一点若有若无的感受当作素材,写了首很飘逸的散文诗,他对此十分满意。

当他再次来到河边,发现自己常坐的那个位置已经有了人。当他走近一些,一股凉意涌上身,他想起了之前记不清的夜晚。

柳三变抬头看向他。这次,秦观十分自然地坐定:“所以,你明白我的愿望?”

柳三变疑惑,他并不懂秦观的愿望,也不知道那首散文诗。但柳三变不想多问。


也是自然而然地,那河里再没有过花灯逆行的异状,也没有过反照之外的亮光。秦观本以为还能有一些稍纵即逝的奇遇,却没想到运气来得若有似无,一点微小的落寞就生发在那里。

对于柳三变来说,这不是什么奇遇,他不过是和河流、河流中倒映的碎星一样的存在。至于为什么他要让那盏河灯倒流,他也说不清。

总之,河流还是如同往日,星星也要被归还给夜空,一首散文诗成了无关紧要的,又好像是这个故事存在的唯一理由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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